刘斌:探源中华文明 砥砺民族之魂——坚守田野、求真务实 考古发现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
中共中央政治局5月27日下午就深化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进行第三十九次集体学习。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主持学习时强调,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文化的根基,是维系全世界华人的精神纽带,也是中国文化创新的宝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中华民族以自强不息的决心和意志,筚路蓝缕,跋山涉水,走过了不同于世界其他文明体的发展历程。要深入了解中华文明五千多年发展史,把中国文明历史研究引向深入,推动全党全社会增强历史自觉、坚定文化自信,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团结奋斗。
我第一时间认真学习了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深受鼓舞、倍感振奋。我想结合考古学研究、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和我本人从事的实际工作谈一些学习感受。
一、探寻文明源头是考古学研究的永恒主题
人类起源、农业起源、国家起源是考古学研究的永恒主题。中国考古刚刚度过了她100岁的生日,100年来几代考古人,筚路蓝缕,艰苦奋斗,建立了中国百万年的人类发展史,一万年的文化史,五千年的文明史。不仅完成了全国新石器时代的文化谱系,也用考古复原了从夏商周一直到明清的文化面貌。中国考古人用百年初心赴使命、一腔热血绘文明,持续交上人类起源、农业起源、国家起源的壮丽中国答卷。
2002年,国家科技攻关项目——“中华文明起源与早期发展综合研究”(简称“探源工程”)立项,作为一名考古人,我有幸成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参与者,有缘见证了探源工程的全过程。
20年来,在探源工程的组织和引导下,秉持“多学科、多角度、全方位”的理念,围绕公元前3500年到公元前1500年期间的黄河流域、长江流域、辽河流域等中心性遗址实施重点调查和发掘。开展多学科综合研究,对各个区域的文明化进程、环境背景、生业形态、社会分化等进行多学科综合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二、“现在可以证明良渚已经是成熟的文明了”
特别是探源工程第二阶段以浙江余杭良渚、山西襄汾陶寺、陕西神木石峁、河南偃师二里头等四处都邑性遗址为核心,在中华文明起源和模式研究方面取得了扎实的成果。作为良渚遗址考古的主持者,不仅有幸亲历了发现良渚古城遗址的关键节点,并参与了从良渚古城发现到申遗的全过程,在中华文明研究、保护和传播中,幸得聊尽一份考古人的微薄之力,深感荣幸。
2006年在良渚葡萄畈遗址发掘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条良渚文化的古河道,当对河岸进行解剖时,在3米多厚的人工堆积层下面,发现了石头地基,这层石头触发了我的思考,我意识到这可能是良渚时期的苕溪大堤,也可能是围绕着莫角山遗址的城墙,但无论如何这应该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大型工程是证明社会复杂化进程的一个重要标志。
良渚文化考古,虽然自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发现了许多随葬玉器的高等级大墓,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城址,寻找城址一直是我们证明社会复杂化进程的重要指标,于是我带领考古队沿着发现的线索,做出各种可能的推断,然后去钻探求证,终于在2007年找到了四面城墙。
良渚古城的发现,不仅是良渚文化和长江下游地区第一次发现新石器时代的城址,而且良渚古城的规模与建筑特点也使考古界和社会各界极为震撼,新闻报道以“石破天惊”为标题来形容良渚古城的发现,当时张忠培、严文明等先生也评价说“良渚古城的发现,意义堪比殷墟”。
殷墟证明了《史记》记载的夏商周三代的可靠性,发现了汉字的源头甲骨文。而良渚古城的发现则为中华文明五千年找到了实证。良渚古城以其300多万平方米的规模和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将以前发现的反山贵族墓地和30多万平方米的莫角山宫殿高台围合在了城的中心,这在规模和等级、布局等各个方面都足以证明良渚古城是长江下游太湖流域为核心的良渚文化的都城。在良渚古城没有发现之前,我们考古界在探讨良渚文化等新石器时代晚期社会复杂化进程时,还只能用“文明曙光”来形容,因为尽管良渚文化的玉器很发达,墓葬所反映的等级分化也已经很明显,但是还不能完全确定其已经进入国家社会的门槛。良渚古城发现后,张忠培、严文明等先生说“现在可以证明良渚已经是成熟的文明了”。
三、满腔壮志谱写新时代考古人的壮美答卷
良渚古城发现之后,我们并没有停止探索的脚步,从2008年开始,不断扩大城外的调查与城内布局认识。2010年我们又确立了由扁担山、卞家山等组成的外郭城,认识到良渚古城经过1千年发展,晚期的城市面积已经扩大到600多万平方米。
2009年因偶然的契机发现了离开古城8公里的岗公岭水坝,2010年经碳十四确定为距今5100年的良渚文化早期,经过我们锲而不舍的追寻,最终2015年确认了11条水坝组成的良渚古城外围庞大的水利系统,这对我们认识良渚文明的高度又提供了新的资料。
在良渚古城城内我们又发现了粮食储藏区,在池中寺遗址发现了约20万公斤被烧毁的稻米。与此同时,在距离良渚古城约20公里的临平茅山遗址发现了约5000多平方米的良渚文化的大型的水稻田,这为我们认识发达的良渚文明提供了基础。
2019年,在习近平总书记的亲自关怀下,良渚古城遗址成功申遗,成为了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圣地。当7月6日在阿塞拜疆的申遗大会上,良渚古城遗址获得全票通过的那一刻,全场沸腾,良渚作为中国长江下游地区五千年的古代文明,获得了国际学术界的认可。这不仅标志着中国也和古埃及等世界早期文明一样,在距今五千年左右同步进入了国家文明社会,而且给世界文明增加了一个崭新的独特案例,一个东方的文明社会标准。良渚文化虽然没有金属冶炼和文字出现,但良渚古城以其规模巨大的工程量所体现的庞大社会组织,以及精美的玉器和不同等级的墓葬所反映的等级社会等,足以证明其背后的社会形态绝不亚于古埃及。稻作农业和临水而居、水路交通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则向世界展示了最早的江南,中国长江流域的文明模式。
回顾良渚考古,我们不难发现,史前时期大遗址的发现与确立主要依赖于考古工作的积累,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积累过程。
良渚遗址从1936年发现和首次发掘以来,已经有80多年历程,经过了四代考古人。
数十年来的考古实践证明,长期而扎实的考古工作是认识文化遗产、认定文化遗产价值的基础。而考古发现、研究与保护的互动,才能最终实现遗产价值,让古代遗产活起来成为当今文化的一部分。良渚遗址的考古与保护,经历了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和不断探索,能够取得今天的成绩,这其中凝结了四代考古人和文保人的汗水和心血。每一次重要的考古发现,我们都会积极呼吁保护,国家文物局,浙江省文物局以及各级政府领导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文化遗产保护。一步一步走来,不断发现、不断研究、不断保护,从点到面、整体保护,一个保存基本完整、认识基本全面的良渚古代王国终于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随着良渚考古以及对良渚文化认识的深入,也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在良渚文化的晚期以及良渚之后的龙山时代,良渚文化所创造的玉琮、玉璧等玉礼器,向北方传播到了山东、山西、陕北以及甘青等地区,向南传播到了广东等地区,并且在青铜时代的殷墟遗址、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等,良渚文明的因素也仍然得到了继承与发展。由此我们看到了中华文明从多元到一体的发展过程。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对中华文明的起源、形成、发展的历史脉络,对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对中华文明的特点及其形成原因等,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同时,工程取得的成果还是初步的和阶段性的,还有许多历史之谜等待破解,还有许多重大问题需要通过实证和研究达成共识。
研究一万年以来,中华文化的起源与发展,探讨五千年以来中华文明由多元走向一体的过程,还需要继续深入地开展考古研究。作为考古人,我深感任责任重大、使命光荣、重而道远,唯愿牢记嘱托、不负时代、不负人民、不负民族,踔厉奋发、笃行不怠,用满腔壮志谱写新时代考古人的壮美答卷。
【作者简介】刘斌,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教授,现任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馆长、艺术与考古图像数据实验室主任,研究方向为史前考古。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