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16日(周五)晚6:30,讲座“走进彝族,揭开彝语面纱——从田野走来,一个汉族学者的彝语研究之路”在紫金港校区图书馆三楼国立浙江大学厅举行。本次主讲人是澳门大学助理教授刘鸿勇、纽约城市大学助理教授李晓,和中央民族大学的卜维美(彝族)。讲座由人文学院副教授李旭平主持。在他们的带领下,彝语的神秘面纱逐渐被揭开。
讲座伊始,各位老师跟我们分享了与彝语的结缘。李晓在大学时期深受刘老师的影响,到了纽约城市大学还在继续相关的研究。但她认为,研究除了“读万卷书”,还应当“走万里路”。机缘巧合之下,她带着旅游者的心态来到了西昌。到那才发现,当地的彝族人笑容干净、纯粹、毫无杂念。于是自己的心态也慢慢被感化,想要为他们的文化做一点贡献。
而刘鸿勇萌生对彝语的兴趣早在自己的博士时期。“语言学学的是理论、句法,我想把理论运用到实际中。”从优越的香港到欠发达的西昌,他最先接触的是西昌的朴素和热情。那时的西昌很多地方没有通电,四处都是蚊虫,他找不到住的地方,在山上的破庙住了一晚。但这些困难没有让他打退堂鼓,他的心中激荡起英雄主义的热情。自己在香港学会的彝语到了当地无法对话,他就在医院旁租了房子,请朋友每天来教他彝语,这样一待就是半年。
学习语言学,不仅仅是学习语言,也是学习当地的文化、生态、环境。也许科学成果的发现很多都起源于机缘巧合,但都脱不开前期基础的积累。而汉语作为孤立语,没有如藏语那样丰富的形态标记。这些研究少数民族的汉人,就是要解释自然语言上中自相矛盾的现象。语言是一个有规律的自成系统,他们必须长时间搜集语料、分析语料,也因此,语言学最接近自然科学的学科
接着,卜维美为我们讲述了彝族的历史文化和语言特产。英文中,彝族被称为Lolo。在汉人看来这或许是个调侃的词,对彝人来说,lolo却是龙虎的象征。彝族的“彝”过去也不是“彝”,而是蛮夷的“夷”。“夷”取自古籍中的西南夷,意思是一人一把弓箭。
刘鸿勇补充道,当时彝族分布广,对自己均有不同的称呼。毛主席见到他们时,为了让这些表面上来自不同的族群,实际却是同一个民族的人团结在一起,建议使用“彝”。这个“彝”字可不简单,有家有米有衣服还有吊脚楼,一经提出就获得不同彝族部落的喜爱。
而从语言上看,彝语跟汉语也有很大区别。彝语属于藏缅语族,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sov。把宾语提前的彝族人,比起汉人说“我吃饭”,说的是“我饭吃”。彝族人分布广泛,彝语也各有特色。50年代社科院就把现代彝语分为6个方言区(东西南北中和东南)。虽然各个方言间同源词有50%,但是语法差异比较大,助词加虚词比较复杂,各区之间无法通话。
据经文记载,彝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它的文字跟甲骨文一样古老。“这也是它最珍贵的地方”刘鸿勇老师说:“一般来说,只有蒙古、满族这样的发达文化,后兴起的民族才有自己的语言。而且很多少数民族的语言是在汉文上改造的,但彝语是完全自创的自源文字。”
彝语又是怎么不断延续和传承的呢?以西昌的北部方言的文字为例,由于文字是一个神圣的东西,少数民族普通人是不允许接触文字的,只有神职人员可以学习和记录。而在破四旧时期,不少人为了保存彝文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把房子拆去,把经书藏在墙中的夹缝,并通过这样的方式保存经书。但不同的神职人员有不同的记录方式,导致各地区彝文的差异很大。1975年彝语普查时就以凉山为中心,把所有异体字规范为 819个文字,在全国正式推广。
如今的彝族还有“毕摩”。毕摩是彝语音译,“毕”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他们是整个彝族社会中的知识分子,是彝族文化的维护者和传播者。你只要给他们一块钱,毕摩就会为你念一遍经书,保佑你的病痛祛除,来年事事平安。
但在西部地区,尤其是云南、贵州、四川的彝语差异最大,很难通融。卜维美告诉我们,西部方言特殊,在唐朝南诏国时期有系统的彝文,后面因为战乱古籍被破坏,找不到系统的经书,只有从南诏国挖出的瓦砾来破解。她虽然是彝族人,但真正的彝文是到了中央民族大学之后才接触到的。
“其实不仅仅是彝文,我们的中国方言,现在的语言环境就在萎缩。”李旭平深表痛心,即使在彝族这样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也逐渐在改说西南官话了。卜维美则以自身经历为例,告诉我们彝族人学习汉语的过程。她小时候都说彝语,不会说汉话。上课将彝语作辅助,说汉语的机会也比较少。但在云南当地,说汉语是有地位、有文化、生活水平高的象征。她的舅妈基本只会说汉语,也因受特别受尊重。初中之后,她身边说彝语的同学也少了,都说汉语或者彝语的变体。高中则接触到更多的西南官话,到了大学身边都是系统的普通话了。
如今年轻人对彝语的态度也在改变,他们认为对语言的态度决定了命运。有的人认为不应该忘祖,但有人却提出,普通话不好将会在就业遇到麻烦,也没有办法走出彝族,到汉人多的地方工作。
“在双语或者多语的环境下,怎么让语言具有生命力?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让方言延续下去?”李旭平老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他时常在课上鼓励同学们多说方言。但他认为,在象牙塔的呼吁还远远不够。这次介绍的田野调查,不仅仅需要母语者参与其中,outsider更能关注到跟母语者视角不同的东西,看到彝语的多样性和精彩之处。“教会母语者去正视自己的语言,这是我们语言学研究的意义所在。”
最后是精彩的提问环节,现场同学反应热烈。同学们对田野调查和少数民族语言有自己的看法,与各位老师进行了亲切的互动。
从田野走来,到田野去。四位老师的融入式探究,攫取而不是掠夺了少数民族语言中最闪光,也最有价值的一部分。无论是广东北部的瑶族,还是湘西苗语,他们一直尝试做不同的语言,发现不同的中国文化。
“关键是勇敢走出去,融入田野中,这项研究永远不会结束。”讲座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圆满结束。